绝望的阴云,仿佛随着那朱砂的色泽,无声地弥漫开来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张巡微微颔首,脸上并无丝毫因利州大捷而生的得色,反而因提及剑门关而更加严肃,眉宇间凝聚着挥之不去的凝重。
他的声音洪亮而稳定,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:
“诸位将军所言,切中要害。此次利州克复,特战营侦察小队与不良府利州分部的弟兄们,深入虎穴,临危不惧,居功至伟!本帅已将其首功,随捷报星夜驰送长安,呈于陛下御前!朝廷必有厚赐!此乃他们应得之荣!”
赵小营和王玉坤立刻起身。
赵小营抱拳,声如洪钟,脸上带着自豪:“谢大将军抬爱!都是分内之事!不良府的兄弟,没一个孬种!”
王玉坤则只是微微一躬身,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。
面甲下的嘴唇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,吐出两个冰冷坚硬、毫无温度的字眼:“职责。”
随即,他便重新落座,恢复成那尊沉默的黑色雕像,仿佛刚才起身的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幻影。
张巡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幅巨大的舆图,手指缓缓划过代表利州的位置,最终,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,重重地、带着千钧之力,按在了剑门关那片刺目的朱砂之上。
他深吸一口气,那气息仿佛吸入了厅内所有的凝重,再开口时,声音沉郁如闷雷,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冷厉:
“利州入手,我军便有了立足之地,进可攻,退可守,于征蜀大业,意义非凡!然……”
他话锋陡然一转,如同出鞘的利刃,带着凛冽的杀意,“可惜那杨成乐,困兽犹斗,突围前竟丧心病狂,纵火焚毁了利州囤积的大批粮草!”
他端起旁边案几上那粗陶大碗,抿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苦茶,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,继续道:“至于治理利州,安抚民心,恢复秩序,陛下早有圣断,已选派干员赴任。我等武人,当谨遵陛下旨意行事,不得僭越。”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,扫过厅内每一位将领的脸庞,“征蜀檄文与天工快报,已如春风化雨,使蜀地民心渐向长安。我军所过之处,便是朝廷的脸面,陛下的恩泽!故,本帅再次严令三军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惊雷炸响,“无论官兵,凡有骚扰百姓、劫掠财物、奸淫妇女者——斩立决!此乃铁律,绝无宽贷!昨日那五颗头颅,便是明证!”
厅内众将心头剧震,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。
他们仿佛又闻到了城门上那浓烈的血腥气,看到了那死不瞑目的惨状。
齐刷刷的甲叶摩擦声中,众人霍然起身,抱拳怒吼,声音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,在厅堂内隆隆回荡:“谨遵帅令!吾等必约束部属,秋毫无犯!”
“此外,”张巡放下茶碗,手指如同重锤,再一次狠狠敲在舆图剑门关的位置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的一声,“后方粮秣辎重,正日夜兼程,加紧调运利州!以此为枢纽,供给大军,事半功倍。当下之急,便是这——”
他手指用力戳着那朱砂红圈,“剑门天险!欲破此关,必先知彼。赵将军,不良府探得的情报,你且详细道来!”
“遵命!”赵小营早已准备多时,闻声大步走到舆图前。
他展开手中一卷更为精细、边角磨损的羊皮地图,上面用浓淡不同的墨线精心勾勒出山川河流、关隘路径,并用细小的朱砂点标注着蜀军驻防要点。
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郑重,手指精准地点向地图中央那醒目的关隘标记,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揭示重大秘密的凝重:
“大将军,诸位将军。据不良府兄弟舍命探得,剑门关守将,乃杨逆国忠之心腹大将,杨子钊!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电,环视众人,确保这个名字被牢牢记住,“此獠出身杨氏旁支,性情刻板阴鸷,心胸狭隘,睚眦必报,尤以治军严苛酷烈、擅守城而闻名蜀中,有‘铁壁杨’之号!深得杨国忠信重!杨逆对此关视为命门所系,不惜血本,倾力拨付精兵五万!粮草军械堆积如山,据细作密报,足够其坚守一年有余!”
他手指沿着舆图上那陡峭密集的等高线滑动,仿佛能感受到那山势的险恶:“剑门关之险,名副其实的‘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’!关城依山就势而建,两侧绝壁千仞,猿猴难攀,飞鸟愁渡!主关城墙高四丈有余(约合今十三米),基厚近三丈(约十米),皆以丈许见方的坚硬青石垒砌,糯米灰浆灌缝,坚固异常!”
“其上,大型三弓床弩不下五十架,射程极远,力道足以洞穿三层重甲!至于滚木礌石,更是在关墙两侧堆积如山,望之令人心胆俱裂!”
赵小营的手指移动到关前那条细如发丝、蜿蜒扭曲的墨线:“关前唯一通道,便是这‘金牛道’。此道狭窄崎岖,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!”
“两侧皆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涧,云雾缭绕,一旦失足坠下,尸骨无存!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