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归于天地”四字不肖多解,沈冲天通透之人岂能不知话中深意。他茫然无措道:“请教老神,可有解救办法,我愿以自身换她,哪怕只是收敛残魂,留一个念想也好。”
元夭拒绝道:“你这一连串的话全然不对。我不是老神,你与令嫒命运不同,谁也替不得谁,而令嫒结局不外乎此,徒劳而无功。至于你,不必执着什么念、什么想,都是虚幻像,白白浪费你的出身。”
沈冲天喃喃自语道:“我本就不在乎。”
元夭被逗笑道:“莫要嘴硬。才我以话套你话,你口中说得乱七八糟,可知心底尚未静澈。外面事,我帮不得你,你须谨记,凡事若遇困境难解,不必执着,沿原路倒退回去,追因溯本总不会错。眼下有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,你去找他即可。将来若实在困顿住,去寻最暗的那个,他定会帮你。你此番凭混沌血脉进来,其实算不得本事,待你该进来,想进来的一日,我自会恭候,去吧。”说着抬起残缺右手,食指照着沈冲天额间轻轻一点。
沈冲天神思眼前立时都模糊起来,却不过一霎。待他再看分明时,眼前竟换了一个年轻人,此人与沈冲天只半步远,与他高矮相差不离,更为粗实,葛布短衣,面孔糙黑,双手执锄,气势汹汹指定他,含混嚷嚷什么,涎唾喷洒如泉。
沈冲天逐渐恢复神思,才听清此人一直叫嚣着:“赔钱。”他好奇环顾,周围已换了景色,烈日灼空,田垄青黄,篱落分明,好一派田园风光,可惜周边十来乡民聚拢朝自己指指点点,眼前这人更是煞风景。他指点着周围问着: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
糙黑男子声音不免又高一些:“装糊涂是不是?告诉你,今日不赔钱,你就别想走,否则跟我去见里长。”
沈冲天眼界又放近些,才注意到脚下及周围田垄翻倒,灌溉的泥水溢得到处都是,青青茏茏倒了一大片,半被践踏入泥淖中,已难扶起,不禁又气又叹。一时间,他也分辨不清方向,唯有先脱离困境,因此不动神色问道:“这些都是我踩倒的?”
男子怒吼道:“不是你是谁,忽然从我家菜园冒出来,疯子一样来回转圈,看把我家菜糟蹋成什么样子。”
沈冲天终于明白眼时处境,心中快速一轮转,指着自己洁净不惹尘的北海寒丝小靴,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男子不解答道:“鞋啊。”
沈冲天又指着对方沾着泥土青苔的旧草履道:“这又是什么?”
男子更加迷惑:“我的鞋。”
沈冲天硬气强辩道:“这就是了。你的桶在一旁尚未干,菜园才浇了水,满地稀泥。若是我践踏菜园,为何我的鞋不沾泥,衣摆拖地还干干净净,你裤脚高绾却溅着泥点,鞋上都是泥块,究竟咱两个谁踏了菜园。你要欺讹外乡人,也看看对面站的是谁。”
男子一时被噎住,见沈冲天轻掸衣衫转身要走,立时躁性起,挥起锄就砸了过去。沈冲天听到身后动静,金蝉剑尚在手中未收,转身挥剑照着男子两手间锄杆劈下去,一道金光闪过,锄杆断作两截。男子只见金光,再看对方已闪到身侧,而锄杆早断,一柄冰凉抵住喉间,吓得再不敢动。
沈冲天轻慢嘲道:“刁民。”懒得与他纠缠,缓缓倒退几步撤离男子身边,收剑欲走,旁边围观的乡民立时一拥上前,挡住去路。区区数命于沈冲天而言本微不足道,只是他不知身在何境,不敢轻举妄为,只口中念诀,舞动金蝉剑在身前横向一划,立时一道火墙腾起平齐着朝前窜过去。对面乡民躲闪不及,纷纷被点着衣服头发,鬼号着手脚齐齐上阵忙乱拍打。沈冲天头也不回地穿过纷乱人群,一路仰头呼唤自己的马儿,脚下不停顿离开村庄,奔大道而去,再无人敢拦。
一直到官道上,仍不见烈焰马身影,沈冲天猜测它仍被留在陷坑前,而自身究竟是在坑底,是回到十方城,还是去了凡间也不得而知。他生怕后面村民追上来,随便选个方向,甩开两条腿沿官道朝前疾疾直行,再不敢离开官道。行至天黑,沈冲天双腿酸软打颤,腹中叫嚣无力,实在再难拔步,远望星点灯火硬撑着寻到路旁一座驿店,在门外沉淀几口气息,压着步子从容大方踱了进去。
里面立时有人迎了上来,见沈冲天一身清清爽爽,满口热情唱问着将他恭迎进去。沈冲天跟着伙计朝里走,一路看着大堂吃饭的各色宾客,连同伙计在内,皆是一样的花白葛布短衣,只比田间农夫略洁净些,自己一身装扮反倒十分的刺眼,惹动食客们目光一路跟随,不时嘁嘁。他赶紧选了一处最里的位置坐下,仰头望着水牌上的菜品,看似犹豫不决,实则暗暗思忖食宿盘缠如何解决,正在犹豫不定间,就听一阵步履声朝自己过来。沈冲天转头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白净半大少年稳稳走到身边,态度端恭施礼问询道:“夜深天寒,我家主人想请公子共酌一杯,不知公子可方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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